↑下坝采石场事故发生后救援现场。公开视频报道截图
红星新闻记者｜刘木木 发自云南昭通
责编｜官莉 编辑｜潘莉
云南昭通镇雄人朱瑞被他的族人朱绍睿举报，原因是他担任法定代表人的罗坎镇坳田村下坝采石场“顶风”作业，造成三人死亡。朱绍睿认为朱瑞应该为这起安全生产事故承担刑事责任，“但他至今逍遥法外！” 昭通市联合调查组所作出的调查报告称，这是一起“较大的安全事故”，采石场的法定代表人朱瑞应该“承担重要责任”。 朱瑞本人则解释，他只是挂名担任采石场法定代表人，采石场的实际负责人是他的堂兄弟朱启龙，而朱启龙已在事故中丧生，“后续的赔偿、整治工作都是我负责。”
顶风开工
采石场边坡坍塌致3人遇难
2021年5月，镇雄县罗坎镇坳田村下坝采石场发生边坡坍塌事故，造成3人死亡。
由昭通市应急管理局、市公安局、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市总工会抽人组成的“5·02”较大事故调查组，对事故开展调查。当年6月22日，调查组作出《调查报告》，昭通市人民政府官网于2022年4月公开此报告。
↑昭通市官方公开的事故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此次事故系采石场违规开采形成高陡边坡隐患后，又“顶风作业”造成。2021年4月29日，罗坎镇人民政府召开会议，要求“所有矿山全部停工停产”，以确保五一期间的安全平稳，矿长朱启龙参加了这次会议，但仍在5月2日作业。
下坝采石场成立于2006年10月16日，距镇雄县城约52公里，原法定代表人是王禄顺。2011年7月5日，王禄顺以91.48万元将采石场转让给朱瑞、朱启龙生产经营，2人各持股50%，法定代表人变更为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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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场共9人，除朱瑞、朱启龙外，另有出纳1名，挖掘机驾驶员2名，装载机驾驶员1名，工人3名。2021年5月2日上午，朱启龙安排人员驾驶挖掘机，在矿山顶部右面将2012年前矿山堆积表层浮土转运至矿山底部凹陷部分进行填充。午饭后，挖掘机继续作业，约13时30分，朱启龙、工人朱绍明、工人黄显均三人陆续到山上清理风管和电线。
报告称，由于当时天气比较炎热，约15时30分，3人便到距离挖掘机东北面直线距离约60米处、矿山边坡顶部的一棵树旁遮阳伞下乘凉。约16时30分，三人休息处突然发生边坡坍塌，3人随坍塌体坠落，导致矿长朱启龙和工人黄显均被掩埋，工人朱绍明受伤。
最终伤者朱绍明经抢救无效死亡，黄显均、朱启龙被搜救出来时，现场确认已无生命体征。
事故调查组认定
镇雄县政府等三单位“跟踪问效不到位”
事故死者均为罗坎镇人氏，直接经济损失450余万元。据镇雄县人民法院消息，事故发生后，罗坎镇党委政府安排法庭干警与罗坎司法所、人民调解委员会，组织采石场负责人与死者家属达成调解协议。
事故调查组认定，这是“一起较大生产安全责任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既有自然因素，也有人为因素。
据查，边坡坍塌前一周，当地持续阴雨，特别是4月28日雨量特别大，4月30日至5月2日则是连续3日高温，采石场原边坡岩土体处于稳定状，若不受外力等不利因素的影响仍不会发生坍塌。2020年底矿山开采形成高陡边坡，为坍塌的发生提供临空条件及坍塌空间。
多个单位“跟踪问效不到位”是事故间接原因。报告称，2020年9月，采石场不按照矿山安全设施设计违规开采，导致高边坡形成；矿长朱启龙及工人安全意识淡薄，不应该在高边坡顶部树旁遮阳伞下乘凉。
报告称，镇雄县罗坎镇坳田村下坝采石场，安全生产主体责任不落实，安全生产管理机构不健全，安全教育培训落实不到位，对事故的发生应承担主要责任，由市应急管理局处以50万元人民币的罚款。调查组要求镇雄县相关职能部门督促下坝采石场进行隐患整改，待隐患整改完成后由县人民政府对其进行关闭。
罗坎镇人民政府、镇雄县应急管理局、镇雄县人民政府三单位，因“对下坝采石场安全大排查检查出的安全隐患，跟踪问效不到位”“对全县非煤矿山安全生产工作安排部署不到位”等原因，被建议“写出深刻书面检查”。
举报人质疑
法定代表人“以罚代刑”逃脱法律制裁
对有关责任人员的处理，调查组提出如下建议：矿长朱启龙违规组织开采，导致矿山高边坡形成，“五一”节期间违规组织“矿山隐患整改”作业；履行安全生产管理职责不到位，安全意识淡薄；对事故的发生应承担主要责任，应移送司法机关依法追究其法律责任，鉴于朱启龙在事故中死亡，免于责任追究。
法定代表人朱瑞，未履行安全生产职责，对事故的发生应承担重要责任。其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第十八条之规定，根据《〈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罚款处罚暂行规定》第十八条之规定，建议由市应急管理局对朱瑞处以上一年收入40﹪的罚款。
罗坎镇安全生产服务中心负责人文玉坤、罗坎镇人民政府提名副镇长刘坤、罗坎镇人大主席周龙、镇雄县应急管理局非煤矿山股股长朱嘉林、镇雄县应急管理局副局长余印5人，因“跟踪问效不到位”等原因，被建议进一步调查处理。
在寄给云南省应急厅等多个单位的举报件中，举报人朱绍睿称，据调查报告，被举报人朱瑞承担“重要责任”，“但他竟然被‘以罚代刑’，逃脱法律制裁。”
云南金东方律师事务所张具堆律师解释，《调查报告》援引了2007年国家安监总局制定的《〈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罚款处罚暂行规定》，该规章已于2015年5月1日被修订并更名为《生产安全事故罚款处罚规定（试行）》，系法律适用错误。
此外，《调查报告》认为事故单位法定代表人朱瑞应承担“重要责任”的说法不规范，“与安全生产有关的法律法规及规范性文件，均没有‘重要责任’这种责任认定方式的表述”。张具堆律师认为，据《安全生产法》第五条：“生产经营单位的主要负责人对本单位的安全生产工作全面负责”，故朱瑞的“重要责任”无论是否有法律依据，依法都应被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
↑被举报人朱瑞
昭通市应急管理局：
会进一步跟进这个事情
两高《关于办理危害生产安全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六条规定：因安全生产事故，造成死亡三人以上且负事故主要责任，或直接经济损失五百万元以上且负事故主要责任的，对相关责任人员应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张具堆律师认为，本事故单位法定代表人朱瑞要对安全生产事故承担“主要责任”，其行为已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据司法解释，本罪的犯罪主体，包括对生产、作业负有组织、指挥或者管理职责的负责人、管理人员、实际控制人、投资人等人员，以及直接从事生产、作业的人员。
朱绍睿称，他举报朱瑞是“出于正义”。朱瑞则告诉红星新闻，二人只见过一面，双方因为族谱编撰等事务产生矛盾，“他是恶意举报”。
朱瑞解释称，他和堂兄弟朱启龙共同投资了下坝采石场，但他只是一个“挂名的法定代表人”，他本人对法定代表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并不知情，“我每个月分点红，平常采石场的管理、施工等具体事务，都是朱启龙负责，但他已经在事故中死亡。”他说，事故发生时他人在昆明，“是第二天才赶回去的。”
朱瑞说，因矿长朱启龙在事故中丧生，后续的赔偿、整治工作都是他负责。朱绍睿多方举报后，朱瑞收到了多个部门的电话问询，“相当于是二次调查，但我都解释清楚了。”他说，他现在负债累累，下坝采石场的隐患整改工作仍在进行中。
昭通市镇雄县公安局副局长张仕负责对接此次举报，他未回复红星记者的提问，但他回复朱绍瑞称，按照相关法律规定，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及财产损失的安全生产事故，除了行政处罚之外，相关责任人还应该追究刑事责任，由于本采石场事故由应急部门先期到场调查，“他们如果认为是刑事案件的话会移交过来，但我们目前没接到这样的通知。”
2月23日上午，昭通市应急管理局政治部工作人员回复红星新闻，他们目前未掌握朱绍睿举报事宜，但既然此前联合调查组已作出调查报告并提出处理建议，当时肯定有考量。针对朱绍睿的举报，该工作人员表示，对相关投诉，他们将向有关部门去反馈，“我们会进一步跟进这个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