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人想过究竟什么样的剧目适合让孩子们去演绎,更少人关注,在这些最大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身上,满是大人的姿态和气味,而再难看到孩子该有的样子。
十八世纪中叶,卢梭第一次在其著作《爱弥儿》中将“儿童”及“儿童教育”作为独立的概念提出来,明确地昭告着世人童年的可贵。他自无法想见,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社会却再一次模糊了成人和儿童的边界,甚至正如著名媒体文化研究者及批评家尼尔·波兹曼在其作品《童年的消逝》中所说的那样,让“大众媒体消灭了儿童”。
且不必去遑论宏大的教育理念,不同的人生阶段自有其生长规律和生长特点,在什么年岁就做什么事,似乎才是最顺从自然的人生。
长假过后,小乙同学发来的这篇书评从各个方面回应了我心中的这点感慨。
这本《苏菲的烦恼》是一位做编辑的朋友送我的礼物。巧的是,我家巨蟹女小朋友以前在布城上幼儿园,使用的外文名刚好就是“苏菲”,而这位赠书的朋友的法文名也叫“苏菲”。
更有趣的是,封面上的小姑娘看似乖巧地靠在椅子上,但从她审慎的眼神中不难察觉,这姑娘表面平静,肚子里只怕鬼主意不少——就连这一点,也与我家那个时而文静、偶尔也有点刁钻的小丫头不谋而合。
读完全书,发现自己的此种猜测悉数命中。故事的主人公,四岁女孩苏菲,永远都在不停地闯祸:一会儿莽撞地踩进石灰池,差点烧坏了自己的腿;一会儿太贪吃,吃到撑出病来;一会儿又偷妈妈的针线盒,还自以为天衣无缝;经她手的各种小动物,不论是小鱼、小鸡,还是小猫、驴子和乌龟,都会遭遇不测……
当读者为这些恶作剧感到既忍俊不禁又哭笑不得时,作者塞居尔夫人通过一次次巧妙的情节设计,让忠告和提醒不失时机地出现:苏菲可是为自己的这些行为付出了代价的,她还在一开篇的前言里直截了当地表态——
“她以前是个坏孩子,后来变成了好孩子……我亲爱的孩子们,也向她学习吧!这对你们而言并非难事,因为你们没有苏菲那么多缺点。”
苏菲到底是不是坏孩子?
在该书的目录页上,有一个巨大的、作为装饰的红色蝴蝶结,上面写着两个法语词:Beau[ 漂亮 ]和Minon[ 可爱 ]。这两个词是用来形容苏菲的吗?
可是书里明明说苏菲长得并不漂亮,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一个有点大的翘鼻子,头发剪得很短,总是穿得不伦不类。在“苏菲”被创作出来的年代,她大概不是大家普遍认为可爱的那种女孩子。那时候,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要乖巧听话、斯文得体,生活在故事里苏菲所处的那种贵族家庭尤是如此。
但苏菲却是个最真实的孩子。
她做过的很多坏事,我小时候也干过,读一个西方小姑娘的童年故事,竟让一个中国小姑娘的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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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仅自作主张修剪过家里养的两条金鱼的尾巴,还曾经为了让眉毛更浓密,把自己眉毛剪掉;更不止一次因为贪心,吃了太多糖果巧克力导致生病。
我甚至毫不怀疑,等到我家小女儿能够自己看懂这本书,她可能会拿苏菲当偶像。
退回到一个普通妈妈的角度,故事里苏菲的所作所为,固然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很让人头疼,但远没有到要论善恶是非的程度,虽是淘气,但她始终真实得很可爱。
在作者的心里,苏菲真是坏孩子吗?
尽管伯爵夫人在前言里无比端正地写着,苏菲“有很多缺点”,“以前是个坏孩子”,但仔细读书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她内心里并没有那么坚决地站到苏菲的对立面,甚至也感受不到一丝她对苏菲的厌恶。
与之相反,我们会在不断读到苏菲接受各种惩罚的同时,感受到作者描写苏菲“做坏事”时的种种雀跃和愉快,甚至她一再给这个有点不守规矩的小女孩发糖,不断安插各种“纵容”她的小缺点的人物登场。
无论是背着妈妈满足了苏菲在口食之欲上的贪心的保姆,还是一直陪着苏菲各种胡闹的保罗,他们的行为固然没得到作者在文字间的肯定,但他们带给苏菲的温暖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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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纠结那板起面孔说话的前言的读者朋友,请别忘了塞居尔夫人的出生背景。出生名门的她是从小接受俄罗斯贵族家庭教育长大的,在那种教育体系里,循规蹈矩、知书达理才是一个贵族小姐该干的事。所以当她以祖母之姿来为孩子写作,幼年烙下的观念自然无法轻易摆脱。
不仅不讨厌,反而处处都是对童年的追忆
有关十八世纪欧洲贵族家庭中儿童的生活状况,德国艺术史学者寇杜拉·比绍夫曾在《儿童房里的启蒙运动》一文中如是介绍:
孩子不和父母住在一个房间里,主要由仆人,如保姆、男教师、女教师、宫廷乐师以及雇工照料;尽管有专门为幼童制作的衣服和家具,但原则上还是要使孩子尽可能快地接受成人世界的规矩。
1762年,卢梭的《爱弥儿》在荷兰阿姆斯特丹首次出版。他在序言里说,最明智的人致力于研究成年人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是却不考虑孩子们按其能力可以学到些什么,他们总是把小孩子当大人看待,而不想一想他还没有成人呢。从那时起,许多欧洲人受到启发,开始重新思考儿童教育的问题,当然,那些人里鲜有贵族家庭。
《苏菲的烦恼》一书的作者塞居尔夫人出生时,卢梭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但很显然她所接受的家庭教育依然还是最传统的模样,并不允许孩子释放自己的天性,而且据说她的母亲还略有些神经质。
这也就无怪乎,在她的作品中,固然没有摆脱旧日所受教育的局限,主角苏菲身上却潜藏着无数塞居尔夫人童年的影子。我相信,当她沉浸在写作中时,幼年“做坏事”的快乐也慢慢复苏,那种对童年的追忆更情不自禁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和《苏菲的烦恼》同时期的很多童书,都有一个惯用的套路,就是把书中人物二元论地仅分为好人和坏人,最终导向“善良必定战胜邪恶”的结局。
《苏菲的烦恼》也有类似的设置,最明显的地方莫过于苏菲的那个梦:在梦中有一个看起来很美好的恶之园,当苏菲不顾天使的阻拦闯进去后,发现那里的一切都令人痛苦。于是她回头和天使一起踏上去往善之园的崎岖道路。最初的几步很艰难,但越往前路越平坦,景色也越发清爽怡人……
从塞居尔夫人自己的生平经历看,就像她在前言里写的那样,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改正了缺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终于变做了成熟稳重的大人。然而这真的就是因为选择跟随天使去往善之园的结果吗?
就连故事里,也并没有给出清晰的回答。或许花园还是那个花园,只是走过崎岖的道路后,苏菲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不再去苛求花园里的一草一木。也正如同命运的波折和无奈让曾经顽皮的塞居尔夫人无暇再去顾及小猫小鸡,或是再为几块蜜饯撒娇。
从这个意义上说,《苏菲的烦恼》除了不可免俗地有着那个年代的童书都会有的善恶二元对立,还满是作者历经沧桑后的对童年的怀念和挽留。
或许
这样的她,
让你觉得不省心...
但是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她吗?
“